唐安顿时觉得一股凉意自脚底窜起,他强作镇定地垂下头,脑中却已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:这?舒坦日子终究是到头了!什么蒸羊羔、温泉水暖、月钱丰厚……怕是都要化成泡影。
还是得想办法脱身,否则下次碎的就该是他的脑袋了!
此地不宜久留!
唐安还沉浸在即将要失去这?份饭碗的痛苦之?中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缝线,头无意识低垂着。
就在这?时,厢房的雕花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,周总管挺着微胖的肚子,板着脸走了进来?。
他一双精明的眼睛习惯性地在屋内扫视,随即猛地定在了地面那摊碎片上,瞳孔骤然收缩。
“唐宁!”周总管尖厉的嗓音瞬间刺破了房间里的沉闷,他几步冲过去,颤抖着手指着那堆瓷片,“你、你!这可是春窑今年进贡的顶级白瓷瓶,统共才得了十?二个!陛下亲赏给殿下的!你、你……”
他气得嘴唇哆嗦,脸涨成了猪肝色,“扣钱!这?个月月钱你别想拿了!不,下个月的也?一并扣了!”
唐安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砸得晕头转向,下意识便抬手捂住耳朵,周总管见他这?副鸵鸟模样,更是火冒三丈,吸了口气正要继续发作。
“孤饿了。”
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主位那边飘来?,打断了他蓄势待发的怒火。
卫舜君不知何?时已放下了茶盏,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总管身上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重复了一遍,“传膳。”
周总管一腔怒火硬生生被噎了回去,腰都弯了几分?,“是是!属下糊涂,竟忘了时辰,马上,马上就派人送上膳食!”
他边说边急急后退,临转身前,还不忘剜了唐安一眼,那眼神锋利如刀,明明白白写着,“这?事没完,你给我等着。”
只有?站在一旁的童文远,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他看看依旧面无表情,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的卫舜君,又?看看因躲过一劫而沾沾自喜的唐安,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?震惊。
殿下刚刚……竟然出声打断了周总管的训斥?这?太不对劲了!绝对不对劲!
膳桌上的气氛格外凝滞。
精美的红木八仙桌上陆续摆满了色香味俱全?的菜肴,银筷玉碗,无声地彰显着奢华。
唐安站在下首负责布菜,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,连呼吸都放轻了,生怕再弄出一点动静惹人注意。
而童文远竟也?破天荒地坐在了一旁,没有?像往常一样即刻告辞。
他一只手支着下巴,毫不避讳地盯着唐安直看,那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?。
被他这?么盯着,唐安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,夹个菜差点把筷子掉在了桌上。
主位上,卫舜君眼风却冷冷地扫过赖着不走的童文远。
“童先生,”他放下银筷,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刺客的后续,可都安排妥当了?”
童文远正?盯着唐安出神,被这?么一问,愣了一下才回道:“殿下放心。”
他顿了顿,“呃……还未及详细吩咐下去。”
卫舜君闻言,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随即抬起眼,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清晰地映出一个疑问:既然还没安排,你还坐在这?里干什么?
童文远顶着那无形的压力,硬着头皮开口,声音有?点发虚,“殿下,臣……忙了一早上,腹中也?有?些饥了,要不……就在这?儿叨扰一顿?”他说完,自己都觉得这?借口蹩脚,眼神飘忽不敢看卫舜君。
卫舜君眼睛微微一横,凤眼眯起,眸色沉静,却透出明显的不悦。
童文远顿时感到脊背一凉,那点探究的心思在对方面前无所?遁形,实?在顶不住这?低压,讪讪地摸了摸鼻子,终于起身告退,“臣……臣忽然想起确有?要事未处理,先行告退,殿下慢用。”
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向门?口,恰好与端着最后一道大菜进来?的侍女擦肩而过。
那是一只巨大的鎏金云纹银盘,盘中央盛着今日的主菜,烈焰炙雪驼峰。
驼峰肉被烤得外皮金黄焦脆,滋滋冒着油花,上面洒满了鲜红的辣椒末和?翠绿的葱花,色泽金黄诱人,热气蒸腾间散发出一种异常浓烈醇厚的酒香,几乎盖过了其他所?有?菜肴的味道。
周总管眉头微蹙,看着那道明显酒气冲天的菜肴,迟疑了一下,还是低声对身后的小内侍吩咐了一句。
小内侍匆匆而去,片刻后回来?,在周总管耳边低语,“禀总管,问过膳房了,是……是殿下特意吩咐的,说今日想尝尝这?西域烈酒炙烤的风味,让厨子务必用最烈的‘火烧春’烹制。”
周总管的眉毛拧得更紧了。
太子殿下平日并不贪杯,更少有?此等近乎放纵的口腹之?欲,尤其近来?身体方才好转……他心中疑虑重重,却又?无法违逆太子的明确要求。

